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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刊苏文忠公诗序 宋末元初 · 谢枋得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一七、《叠山集》卷六
世由道升降,有道如苏文忠公,竟为世所屈。
始熙宁,讫靖康,权炉消铄,势浪摧压,身后难未歇也,道无损。
世变何忍言!
淳熙天子尊先猷以劝臣节,海内家有眉山书矣。
其文如灵凤祥麟,不必圣人然后识。
屡以诗得祸,儒者疑焉。
同志以诗鸣,于其言毋不敬信,独不与其诗,异哉!
温凉寒暑有神气而无形迹,风人之诗也,宇宙不多见。
独不闻宣王、幽、厉之《雅》乎?
周人之免祸者幸,公之得祸者不幸也。
诗固未易作,识诗亦未易也。
张咸池于洞庭,鸟高飞,鱼深潜,渝歌郢曲,童儿妇女拊掌雀跃矣。
光岳全气,震为大音,泗古游今,斯人几见。
唐人诵杜子美诗,必怜其忠,公之诗独不可怜乎!
公大节细行,如秋月脱云,寒潭见底,惜其道与程正公不同,党祸自此起。
贤者不相知,果不可谓之命欤?
抑亦可谓之命欤?
为川、洛学者两怒交毁,自陷其师。
我思圣贤,以作汝民极相勉,一念偏党,人心无所归会矣,民极将谁望邪?
小人剥君子,夷狄盗中原,二公亦不虞祸至此极也已,公之道岂易及也哉!
元丰甲子,自黄移汝,有词别交游,功名富贵之念澹然矣。
郡再火于秋季仲览得其碧绢书者,屡流落衢途,皆儒家收之,果有守护撝诃者耶?
过江兴境上,题名石壁,麾笔墨淋漓竹上,又不灭,至今新篁叶叶有墨点,瓜之如烟煤,蕃衍五步内,移根易地则不生。
邦人爱之,号曰东坡墨竹
后有八十年,余谪居富川,亲见二事。
嗟乎,公乃天地间不可无之人,其文亦天地间不可无者,诗岂众人所能识哉!
书市厄于火,艺文四库百无一遗,好善者先刻东坡诗。
王、吕而下,章、蔡而上,以国事与公为仇者众矣,生平亦能诗文,岂不工巧,今人不借之齿牙,公论果至是而定乎?
此谓民彝,此谓天道。
张咸贤良劄子七月二十二日 北宋 · 范祖禹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一三四、《范太史集》卷一九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三九
臣伏见前陵井监仁寿县张咸,素有履行,富于文学
元祐三年,有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,蒙召试秘阁,以不中第,复归本任。
臣窃惟朝廷复方正之举,欲求绝异之才,若稍诱进,则士知向慕。
或自前举报罢,益强于学,今官满赴阙,欲就再试,而两制以上所举人已足,远方孤进无由自达。
伏望圣慈特降指挥,与免奏举,许令就试,庶使寒畯之士不至遗滞。
取进止。
黄鹤楼眺望二首 其二 明 · 张宪
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:黄鹤楼集卷上
江上层楼敞四筵⑦,仙梯峭级耸吟肩⑧。
北通汉漾来嶓冢⑨,南汇岷沱迤蜀川⑩。
铁笛声中鹦鹉赋⑾,斗牛躔外洞庭天⑿。
清风一棹扬州路⒀,黄鹤归时月正圆。
【校注】 (1)星聚:喻群贤聚集。刘敬叔《异苑》载,东汉陈寔与诸子侄造访荀淑父子,于时德星聚,太史奏:“五百里内有贤人聚。”王勃《滕王阁序》:“雄州雾列,俊采星驰。” (2)督饷:督粮。明时于各省置督粮道,掌督运漕粮。《明史·职官表》:“督粮道十三,布政司各一员,俱驻省城。”征:《诗·小雅·小宛》:“我日斯迈,而月斯征。”郑玄笺:“迈、征,皆行也。”《楚辞·离骚》:“济沅湘以南征兮,就重华而陈辞。”息肩:休息。《左传》襄公二年:“郑子驷请息肩于齐。” (3)舆图:疆域。 (4)自:自是,当然是。西川:西来的大江,指长江。 (5)黄鹤句:本苏轼《后赤壁赋》“适有孤鹤,横江东来。……戛然长鸣,掠予舟而西也”之句。 (6)山高句:苏轼《后赤壁赋》:“江流有声,断岸千尺,山高月小,水落石出。” (7)敞:开,张。原作“厂”,径改。 (8)峭级:陡峭的阶级。吟肩:诗人之肩。 (9)汉漾:二水名。源出陕西宁强县嶓冢山。初出山时名漾水,东南经沔县沔水,东经褒城县,合褒水,始为汉水。流经陕西南部湖北西北部和中部,至武汉汉阳长江。《书·禹贡》:“嶓冢导漾,东流为汉。” (10)岷沱:《书·禹贡》:“岷山导江,东别为沱。”岷江,源出四川松潘县岷山,经乐山,纳入大渡河,至宜宾并入长江。沱,旧说以为岷江之支流郫江。 (11)鹦鹉赋:即祢衡所作赋。 (12)斗牛:二星宿名。躔:星辰运行的轨迹。汉刘歆《西京杂记》:“躔度运行,阴阳以正。”洞庭:《庄子·天下》:“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。” 成玄英疏:“洞庭之野,天地之间,非太湖洞庭也。” (13)扬州李白黄鹤楼孟浩然广陵》:“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扬州。” 诗云“督饷南征此息肩”,又云“清风一棹扬州路”,当为督粮江淮路经武昌时作。作者江都人,故有“黄鹤归时月正圆”之句。二诗赞美鹤楼胜景,以德星会聚喻友朋邀约,可见与游者皆为名士。
台州支盐厅壁记 南宋 · 陈耆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二○、《三台文献录》卷三、《赤城集》卷七
州县官,例有厅壁记,独支盐厅缺,岂其病在官卑邪?
盐课至近代愈饶,设职亦众,仓官主出纳,盐场官主办集,办集难为力,而出纳易为功,官虽卑,不足病也。
台州仓官有二所,隶监三。
后以二隶四明,其存者一,以故仓官亦省。
一监之额,以袋计者,昔为五千有奇,而今为三千有奇。
夫官既易,额减又益易,遇客钞至,鳞排栉附,随先后给之,窦可塞,赏可得。
敏之士,噤无所用其力,则往往求以自见于其职之外。
上而台与郡,亦曰:「是有以自见,吾不敢束于其职之内焉」。
盖今耿君悦是也。
然则,官虽卑,不卑者人尔;
非惟不足病,又足喜也。
耿君曰:「吾不以为喜,而以为忧,忧其无以视后人,而又忧其无以继前人也」。
录其姓氏,自杨熑以上分员者二十四人,王栻以下单员者六人
求余记两年,及是,始笔授。
次前(原缺,据山谷集补)韵寄润父1081年 北宋 · 黄庭坚
 押梗韵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泰和县
昏昏迷簿领,勿勿山谷集作匆匆)贵晷景。
尝尽身百忧,迄无田二顷
喜从吾宗游,九里河润永。
呼儿跪酒樽,戒妇馔汤饼。
老夫何取焉,君悦瓮盎瘿。
衢州江山县学记1176年7月14日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五四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七八、《性理群书句解》卷七、《翰墨大全》辛集卷六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职方典卷一○一六、康熙《衢江府志》卷六、雍正《浙江通志》卷二八、《古文渊鉴》卷六一、同治《江山县志》卷四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二五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建安熊君可量为衢之江山尉,始至,以故事见于先圣先师之庙。
视其屋皆坏漏弗支,而礼殿为尤甚,因问其学校之政,则废坠不修又已数十年矣。
于是俯仰叹息,退而以告于其长汤君悦,请得任其事而一新焉。
汤君以为然,予钱五万曰:「以是经其始」。
熊君则遍以语于邑人之宦学者,久之,乃得钱五十万,遂以今年正月癸丑始事,首作大成之殿,踰月讫功。
栋宇崇丽,貌象显严,位序丹青,应图合礼。
熊君既以复于其长,合群吏、率诸生而释菜焉,则又振其馀财,以究厥事。
列置门棘,扁以「奎文」,生师之舍,亦葺其旧。
于是熊君乃复揖诸生而进之,使程其业,以相次第,官居廪食,弦诵以时。
邑人有识者皆嗟叹之,以为尉本以逐捕盗贼为官,苟食焉而不旷其事,则亦足矣。
庙学兴废,岂其课之所急哉?
而熊君乃能及是,是其志与材为如何耶?
熹时适以事过邑,闻其言,则以语熊君曰:「吾子之为是役,则善矣。
而子之所以为教,则吾所不得而闻也。
抑先圣之言有之,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
二者之分,实人材风俗盛衰厚薄之所系,而为教者不可以不审焉者也。
顾予不足以议此,子之邑故有儒先曰徐公诚叟者,受业程氏之门人,学奥行高,讲道于家,弟子自远而至者,常以百数,其去今未远也。
吾意大山长谷之中,隘巷穷阎之下,必有独得其传而深藏不市者。
为我访而问焉,则必有以审乎此而知所以为教之方矣」。
熊君谢曰:「走则敬闻命矣,然此意也不可使是邑之人无传焉,愿卒请文,以识兹役而并列之」。
熹不得而辞也,因悉记其事,且书其说如此,俾刻焉。
既以励熊君,且以视其徒,又以告凡后之为师弟子而食于此者,使知所以自择云尔。
淳熙三年秋七月丙辰新安朱熹记。
少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赠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上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六六二
本贯汉州绵竹县仁贤乡武都里。
祖文矩,故不仕,赠太师沂国公
妣沂国夫人杨氏。
祖弦,故任殿中丞致仕,赠太师、冀国公
妣冀国夫人赵氏、王氏。
父咸,故任宣德郎,赠太师雍国公。
秦国夫人计氏。
公讳浚,字德远,本唐宰相张九龄节度使九皋之后。
九皋徙家长安,生子抗,抗生仲方仲方生孟常,孟常生克勤,克勤生𦅀,𦅀生纪,纪生璘,即公五世祖。
僖宗时国子祭酒,从幸蜀,因居成都,寿百有二十岁。
长子庭坚,以荫为符宝郎,后不仕。
符宝之子即沂公也。
沂公蚤世,夫人杨氏携三子徙绵竹依外家,遂为绵竹人
长子即冀公也。
冀公幼慷慨有大志,不肯屑屑为举子业,于书无所不通。
庆历元年,诏举茂才异等,近臣鱼公周询以公文五十篇应诏,召试秘阁报闻。
时西鄙方用兵,鱼公谓公曰:「天子以西事未宁,宵旰求贤,惟恐不及,子其可在草野乎?
仆当复率贤公卿共荐论,不敢隐也」。
遂与程公戡以公庆历禦戎策三十篇上。
公之策大抵谓唐之所患,节镇兵盛,今之所患,中原兵弱。
边鄙有警,无以禦敌,良由四方藩境无调习之甲兵,无亲信之士卒,兵以众合,将以位充,行陈部伍都无伦理,何异驱市人而战?
古者兵出不踰时,今五年矣,民困财匮,点科不息,生盗贼心,后患未可量也。
可不速有改更,图所以为靖民威敌久远之计乎?
今当以陕西四路、河北三路、河东一路割兵属将,公选其人,不拘官品,为置文臣通晓者二人为军谋,而使各得自辟其属,丁壮之目、财赋之用悉付之,勿使中官扰其事,勿使小人分其权。
而通置采访使二员,分部八路,提其纲领,紏其奸非。
如转运、提刑运判监军可悉罢去,庶几事权归一,戎虏可遏而人民可苏也」。
有旨下国子监详定以闻。
召试西掖
张公方平奏公论议优长,天子嘉之,授将作监主簿,实二年之冬,事载国史。
程公尤器重公,及帅泾原,辟公掌机宜事。
高阳,复辟焉,改秩知雷州
时黎人扰朱崖,朝命委公自四明遣兵数百,浮海道往镇海隅
公至,不鄙其民,抚绥安静,寇亦旋息。
管干都进奏院
公年踰六十,即浩然思归,致其事。
自号希白先生,筑希白堂,一时贤公卿皆为赋诗。
公亲教授雍公,雍公字君悦,中元丰二年进士第历官州县。
职事之外,覃思载籍,诸子百氏之说无不贯穿,而折衷于六经,其为文辞奇伟条畅。
元祐三年,自华州学官以近臣举应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,奏篇为天下第一。
比阁试,乃报罢。
太皇太后垂帘,哲宗未亲庶政,自宰相、百执事皆选用名彦,更张前日王安石政事之弊,排斥异议,沮抑边功。
公念明时难遇而内有所怀,思以补报,既不得对,无路上达。
宰相吕汲公大防方贵重用事,公作时议上之,大略谓今民和时雍,守成求助,而戒饬警惧不可以忽。
况大忧未艾,深患未弭,博祸未去:所谓大忧,戢兵之说也。
所谓深患,差役之说也。
所谓博祸,行法之说也。
戢兵之说,其忧有三:有损势耗财之忧,有沮军扰民之忧,有滋敌玩兵之忧。
差役之说其患有三:有贫富不均之患,有州县劳扰之患,有簿书侵挠之患。
而二者之本则在朝廷,惟朝廷之上去私意、公是非、明可否,一本于大中至正,法之可行,无问于新之与旧;
议之可用,无问于今之与昔,除目前之害,消冥冥之变,则所谓大忧者可转而为乐,所谓深患者可转而为安,所谓博祸者可转而为福。
今日之治,斯可维持于永世矣。
汲公不纳,而识者叹公先见之明且远云。
公归又六年,复召试,考官以公文辞杰出,寘高等。
宰相章惇览其策不以元祐为非,且及庙堂用私意等事,无所回互,甚不悦。
数日,公往谢之,嘻笑曰:「贤良一日之间万馀言,笔锋真可畏」。
因授宣德郎签书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厅公事。
人为公不满意,而公处之恬然。
于是奏罢贤良方正科而更置宏词科
,祖宗立制举,招延天下英俊,俾陈时政阙失。
天子虚己而听,得士为多。
熙宁六年用事大臣恶人议己,始令进士御试用策而罢制科。
司马丞相辅元祐初政,以求言为先务,遂复置焉。
至是恶雍公辞直,又废之而立词科。
词科之文,如表、章、赞、颂、记、序之属,皆习为佞谀者,以佞辞易直谏,蠹坏士心,驯致祸乱,而人不知其废置之源盖在此也。
公晚得异梦,若有告者曰:「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」。
未几而公生,故字之曰德远云。
公生四年而雍公没,太夫人年二十有五,父母欲嫁之,誓而弗许。
勤苦鞠育公,能言即教诵雍公文,能记事即告以雍公言行,无顷刻令去左右。
故公虽幼,而视必,行必直,坐不欹,言不诳,亲族乡党见者皆称为大器。
年十六入郡学,讲诵不间蚤夜。
同辈笑语喧哗,若弗闻者,未尝一窥市门。
教授苏元老叹曰:「张氏盛德,乃有是子。
吾观其文无虚浮语,致远未可量也」。
甫冠,与计偕入上庠
太夫人送之,拊其背而泣曰:「门户寒苦,赖尔立。
当朝夕以尔祖尔父之业为念」。
凡数十条,书之策以授公。
公去亲侧,常若在旁,无一言一动不遵太夫人之教。
京师纷华,每时节游观同舍皆出,公独在。
蓬州老儒有严赓者,时亦游太学,见公之为,咨嗟爱重。
赓尝学《易》有得,遂以《乾》《坤》之说授公。
公中政和八年进士第知枢密院邓洵仁蜀人也,与雍公有雅旧,谓公来见,当处以编修官
公竟不答,调山南府士曹参军以归,奉版舆之官。
山南大府事夥,帅重公才识,悉以委焉。
公为区处,细大各有条理。
治狱明审,务尽其情。
至狴犴木索,沐浴食饮亦必躬涖之,寒暑不废。
以故军民归心,讼于庭者,皆愿得下士曹治。
其受输尽去旧弊,使民得自执权概,人又便之。
公事罢归,即对太夫人读书,至夜分乃寐。
故同寮之贤者莫不亲之,其不肖者亦往往革面惮公,不敢为非。
蒲中孙伟奇父,名士也,时过府与帅饮,至夜分,帅命继酒于公所,公谓其使曰:「此为何时?
而欲发钥取酒酣饮乎?
郡人其谓何?
某不敢也」。
复命,帅未应,奇父整冠拱手曰:「公有贤属如此,某罪人也」。
问公姓名志之,即登车而去。
又兼权成固县事,秩满,郡人遮道送者以千计,画公像持以送公者至百馀。
转运使叹曰:「为小官得人之情如此,使得志于时,又当如何耶」?
褒城,辟熙河路察访司干办公事
到官遍行边垒,览观山川形势。
时犹有旧戍守将,公悉召,与握手饮酒,问以祖宗以来守边旧法及军阵方略之宜,尽得其实。
故公起自疏远,一旦当枢筦之任,悉通知边事本末,盖自此也。
有旨以夏人争地界事委察访司,命其属往视分画。
公以十数骑直抵界上所谓阳关者,夏人始张旗帜骑乘于谷中,意不可测。
及见公开诚,遂数语而定。
改秩至京师,调恭州司录以归。
靖康改元尚书右丞何㮚荐公,同胡寅召审察。
先是,中丞论事罢去,寓居郑州
调官归过郑,念蜀人,粗有时望,因见之,告以国事阽危,宜益自重,思经济之图,无为浅露,心重公。
执政,首荐焉。
公到阙,闻益轻儇,浸失人望,初见即以劄子规之,辞切厉。
不悦,不复使对,止除太常寺主簿
未几而虏至城下,公在京师,独与开封府判官赵鼎虞部郎中宋齐愈、校书郎胡为至交,寝食行止未尝相舍,所讲论皆前辈问学之方与所以济时之策。
时渊圣皇帝召涪陵处士谯定京师,将处以谏职。
以言不用力辞,杜门不出。
公往候见至再三,开关延入。
公问所得于前辈者,告公但当熟读《论语》。
公自是益潜心于圣人之微言。
二圣出城,公以职事在南薰门,有燕人姓韩者仕虏为要官,往来南薰,稔识公面。
一日,谓公曰:「大人辈(虏人呼贵酋为大人)京城之人不肯尽出金帛,翌日当洗城」。
指城一角曰:「至时吾立大皂旗于此,尔来立旗下,庶可免」。
公笑谓之曰:「公宜为大人辈言,京师之人若尽死,金帛谁从而得乎」?
姓韩人喜,若有得色。
他日复值之,谓公曰:「比日以尔言说诸大人,已罢洗城之议矣」。
此事世莫知也。
逆臣张邦昌乘时窥僭,公逃太学中,闻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即位南京,星夜驰赴。
至即除枢密院编修官,改虞部员外郎
会上以履宝位,登坛告天,公摄太常少卿导引。
上见公进止雍容静重,心重之,即欲大用。
诘朝以语宰执,时中书侍郎黄潜善尝在兴元,知公治绩,因称述焉。
上简记,他日除公殿中侍御史
先是,宰相李纲以私意论谏议大夫宋齐愈,腰斩。
公与齐愈素善,知齐愈死非其罪,谓上初立,以私意杀侍从,典刑不当,有伤新政,恐失人心。
既入台,首论纲罢之。
驾幸东南,道途仓卒,后军统制韩世忠所部军人劫掠作过,逼逐左正言卢臣中坠水死。
公以虽在艰难扰攘中,岂可废法如此,即奏劾世忠擅离军伍,致使师行无纪,士卒散逸为变,乞正其罚。
有旨从赎,公重论奏,及乞追捕散逸为变者。
上为夺世忠观察使,上下始肃然,知有国法。
维扬,即劝上无忘二帝北狩,常念中原,汲汲然修德去弊以振纪纲。
每奏事,上未尝不从容再三问劳,泛及为治之方,辄至日昃。
公所论专自人主之身以及近习内侍、戚里,以为正天下之本在此。
乃奏崇、观以来,滥授官资,乞尽釐正;
戚里邢焕、孟忠厚不当居侍从,宜换右职;
驸马潘正夫不待扈从,先来维扬,请治其罪;
内侍李致道误国为深,不当引赦叙复;
尚书董耘独以藩邸恩夤缘通显,宜即退闲,皆蒙采纳。
时以藩邸旧宫锡号升旸,至维扬内侍占官寺为之。
公奏:「方时艰难,行幸所至,岂宜为此以重失人心?
此必从行官吏欲假威福,妄兴事,借御前之号,为奉己之私耳。
乞行罢止」。
上从之。
侍御史,赐五品服。
公感上知眷,益思效忠。
时车驾久驻维扬,人物繁聚而朝廷无一定规摹,上下颇觖望。
公奏:「近日军民论议纷然,彼得藉口为说者,盖二帝远在沙漠,而陛下乃与六宫端居于此,何怪人之窃议。
愿明降睿旨,以车驾不为久住维扬之计晓谕军民,仍乞朝廷早措置六宫居之地,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,规恢远图,上以慰九庙之心,下以副军民之望」。
他日奏事,上谓公曰:「朕于直言容受不讳,近有河北武臣上书,不知朝廷事体,诋毁朕躬,亦不加罪」。
公请以所得圣语布告中外,激劝言者,庶几有补于国,上嘉纳焉。
又奏:「中原,天下之根本也;
朝廷,中原之根本也。
本之不摇,事乃可
愿降诏旨,敕东京留守司略葺大内及关、陕、襄、邓等处,常切准备车驾巡幸,及以今来行在所止不为久居之计,庶几内外和悦,各思奋励以图报国」。
宰相浸不悦。
又论御营使司属猥众,俸给独厚,资格超越而未尝举其职,乞行沙汰,使侥倖者无以得志,法行自近,军气必振。
又论无谓虏不能来,当汲汲修备治军,常若寇至,遂大咈黄潜善等意。
公以孀母在远乞外补,除集英殿修撰,知兴元府
公已登舟,候朝辞,有旨除礼部侍郎,日下供职。
召对便殿,上慰劳宣谕曰:「卿在台中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朕将有为,政如欲一飞冲天而无羽翼者。
卿为朕留,当专任用张悫及卿」。
公顿首泣谢,不敢言去。
时为中书侍郎,未几而卒。
上一日复谓公曰:「郭三益可与卿共事」。
未几而三益亦卒。
公念虏骑必至,而庙堂晏然,殊不为备,率同列力为宰相言之。
潜善汪伯彦笑且不信。
公常以疾在告,独上眷遇益深,除公御营参赞军事,拨鲁珏、杨周等所部兵,令同吕颐浩教习所谓长兵者。
公亲往点阅,籍其乡贯、年齿与所习艺能。
复被旨同颐浩江淮措置。
未几,虏骑自天长逼近郊,公从驾渡江。
平江朝议东幸,诏朱胜非吴门禦贼。
问谁当佐胜非,左右莫应。
公独慷慨愿留,遂以本职同节制平江府、常、秀州江阴军军马,车驾遂东。
时建炎三年二月八日也。
公行平江四境,规度可控扼虏所来道,决水溉田为限,立烽堠,召土豪与议。
时禁卫班直及诸军溃归无虑数万众,乏食,所至焚劫。
一夕,知府事汤东野苍黄见公曰:「城四外焚庐舍,火光并起,柰何」?
公笑曰:「此必溃军之归,正当招集」。
问府藏银绢有几,即白胜非便宜出黄榜及旗于门,以圣旨招集,支赐银绢各若干,令结甲而入,且令市人广造食物以俟。
顷之,溃兵皆以次入,既得赐,又市食,无敢哗者。
明日,令依所结甲出盘门,赴行在所,违者斩。
如是数日不绝,而公旧所教习长兵至者亦近三千人。
二十日朱胜非召赴行在,公独节制。
三月八日东野忽复遽告公,闻有赦至。
公虑时方艰难,事变莫测,命东野先遣亲信官驰至前路,发封以告。
少顷,东野驰来曰:「事变矣,乃明受赦也」。
袖以示公。
时府中军民已知有赦,公谓东野令登谯门,宣有旨犒设诸军一次,内外乃
九日,有自杭持苗傅、刘正彦檄文来者。
公恸哭,念王室祸变如此,戴天履地,大义所存。
平江兵少力单而逆顺势殊,岂复强弱利害之足较?
便当唱率忠义,举师复辟,诛讨叛贼,以济艰难。
虽孀母在远,身无嗣继,而义有所不可已也。
亟召东野提点刑狱赵哲至喻之,且激以忠义。
二人感激愿助,因秘其事,夜召江为名,尽调浙西弓兵,令东野密治财计。
十日,得省劄,召公赴行在。
承宣使张俊领万人自中涂还,公遣问之,乃云等敕交割所总人马,赴秦凤路总管任。
公念上遇厚,而纯实,可谋大事,急使东野启城抚谕诸军。
立诣公所,公独留,握手语曰:「太尉知皇帝逊位之由否?
此盖、正彦欲危社稷」。
语未终,泣下交颐,亦大哭曰:「有辛永宗者来自杭,备为言。
喻将校辈,且当诣张侍郎求决。
侍郎忠孝,必有处置」。
公虑意未确,复再三感动之。
曰:「只在侍郎
若官家别有它虞,何所容身」?
公应曰:「某处置已定,当即日起兵问罪」。
大喜,且拜曰:「更须侍郎济以机权,莫令惊动官家」。
公给军衣粮并及其家,皆大悦。
公召辛永宗、正彦所与谋为谁,曰:「归朝官王钧甫、马柔吉。
旧闻侍郎尝识甫等,请以书先离间之」。
是夜,公发书约吕颐浩、刘光世兵来会。
颐浩节制建业,光世领兵镇江,公虑书不达,复遣人赍蜡丸从间道往。
公已再被赴行在之命,知为傅等奸谋,而兵未集,未欲诵言,戒东野、哲各密奏虏未退,靳赛数万众窥平江,若张某朝就道,恐夕败事。
公亦奏:「张骤回,平江人情震詟,臣不少留,恐生事」。
因命遣精兵二千扼吴江而奏曰:「俊兵在平江者多,臣故分屯,以杀其势」。
盖惧、正彦觉勤王之谋,先出不意,遣兵直捣平江故也。
十一日,附递发奏:「臣伏睹三月五日睿圣皇帝亲笔:『朕即位以来,强敌侵凌,远至淮甸,其意专以朕躬为言。
朕恐其兴兵不已,枉害生灵,畏天顺人,退避大位』。
臣伏读再四,不觉涕泣。
臣窃以国家祸难至此,皆臣等不能悉心图事,补报朝廷,致使土地侵削,人民困苦,上负睿圣之恩,下失天下之望。
今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之故避位求和,臣独有一说,不敢不具陈其详。
臣窃以当今外难未宁,内寇窃起,正人主忧劳自任,马上求治之时。
太母以柔静之身,皇帝以冲幼之质端居深处,责任臣寮,万一强敌侵凌,不肯悔祸,则二百年宗庙社稷之基拱手而遂亡矣。
臣愚不避万死,伏愿太母陛下、皇帝陛下特轸宸虑,祈请睿圣念祖宗付托之重,思二帝属望之勤,不惮勤劳,亲总要务,据形势之地,求自治之计,抑去徽名,用柔敌国,然后太母陛下、皇帝陛下监国于中,抚靖江左,如此则国家大计自为得之
如以臣言为然,乞行下有司,令率文武百寮祈请施行」。
贴黄:「臣契勘,伏睹睿圣皇帝方春秋鼎盛,而遽尔退避大位,恐天下四方闻之不无疑惑,万一别生它虞。
更乞睿断,详酌施行」。
并具因依申尚书省,「伏望朝廷率文武百官力赐祈请」,及具咨目报苗傅、刘正彦:「某久病无聊,日思趋赴行在,缘靳赛人马过平江平江之人各不安居,守贰日夕相守,不容出城。
朝夕事毕,即便登途。
迩者睿圣皇帝以不忍生灵涂炭之故避位求和,足见圣心仁爱之诚。
然当此多难,人主马上图治之时,若睿圣谦冲退避,上无以副宗庙之寄,次无以慰父兄之望,下无以厌四海之心。
某曩备员言官日,窃见睿圣皇帝聪明英断,意欲有为,止缘小大臣寮误国至此。
某叨窃侍从,盖亦误国之人,乃至过江,事出仓卒。
向使将相有人,睿圣岂肯轻发?
太母垂帘,皇帝嗣位,而睿圣乃退避别宫,若不力请,俾圣意必回,与太母分忧同患,共济艰难,中兴之业未易可图。
二公苟不身任此事,人其谓何?
当念祖宗二百年涵养之旧,今所恃以存亡,惟睿圣皇帝。
况皇帝天资仁厚,从谏如流,愿勉为之,再三恳请,睿圣宜无不允也」。
又与柔吉、钧甫书曰:「此事当责在二公」。
是日,公再被促赴行在之命。
进士冯轓(后更名康国。),与公为太学之旧,来平江相从。
公察轓慷慨气义人也,夜四鼓,呼轓具道所以,且云:「已具奏及移书,今若得一人往面悉此意,大善」。
轓激厉请行,诘朝即就道。
是日,再以书促颐浩、光世报所处分次序。
十三日,以所奏检报诸路,复督颐浩、光世速选精锐来会平江,而张俊再被赴秦州指挥,且命思恭总其兵。
思恭知逆顺,信用公言,奏不敢交兵。
十四日,公被命除礼部尚书,将带人马疾速赴行在。
公复奏不可离平江状。
十五日、正彦遣俱重赍诏书抚谕,且来吴江张俊
公召重至平江,重桀骜,以秘计恐之,重逃避。
既而公得请兼领兵。
有报韩世忠海船到常熟岸者,喜曰:「世忠来,事办矣」。
白公
公以书招之,世忠得书号恸。
十八日,见公于平江,相对恸哭。
世忠曰:「某愿与张俊身任之」。
偶甄援自杭来,诡称睿圣面令促诸军。
公使遍谕、世忠,及至镇江喻光世及部曲等众,皆号恸。
十九日冯轓至自杭,、正彦答公书皆不情语,柔吉、钧甫亦以书来。
是日,颐浩、光世报军行。
二十日,公大犒、世忠将士,令世忠奏以兵归行在,而密戒世忠急至秀据粮道,候大军至。
酒五行,公亲呼诸将校至前,厉声问曰:「今日之举,孰顺孰逆」?
众皆曰:「我顺贼逆」。
公复厉声曰:「若某此事违天悖人,可取某头归苗傅等。
等以观察使及金钜万求某,得某者可即日富贵。
不然,一有退缩,按以军法」。
众感愤应诺。
世忠军自平江舟行不绝者三十里,军势甚振。
是时逆党传闻,已自震慑,有改图之意矣。
公又恐贼急邀车驾入海道,先遣官属措置召募海船,亦甚集。
二十一日,复遣冯轓以书行,且令轓居中几事相应。
会得等书云:「朝廷以右丞侍郎伊尹、周公之任,非侍郎其谁当之」?
公不胜忠愤,度等已觉公义兵动,而我兵势既已立,遂因递报之,其略云:「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,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。
是以见君辂马,必加礼而致恭,盖不如是,无以肃名分、杜僭乱也。
立之事,非常之变,谓之大逆不道。
大逆不道者,族矣。
凡为人臣者,握兵在手,遂可以责君之细故而议废立,自古岂有是理者哉?
炎皇帝春秋鼎盛,不闻失德于天下,一旦逊位,岂所宜闻?
自处已定,虽死无悔。
呜呼!
天佑我宋,所以保卫皇帝者历历可数。
出质则虏人钦畏而不敢拘,奉使则百姓讴歌而有所属。
天之所与,谁能废之?
况祖宗在天之灵岂不昭昭,借使事正而或有不测,犹愈于终为不义不忠之人而得罪于天下后世也」。
等得书,怒,遣赤心军及王渊旧部精锐尽驻临平,而韩世忠之军已扼秀州矣。
公作蜡丸帛书云:「不得惊动圣驾」。
募人赍付主兵官左言以下八人及知临安府康允之,皆达。
又作手榜遣人间道晓谕临安居民曰:「访闻前日睿圣皇帝逊位,军民掩泣,各不聊生,足见军民忠义之情」。
世忠既抵秀州,称病,日令将士造云梯,修弓矢器械。
、正彦震骇,亟除世忠、俊节度使指挥略云:「世忠、俊深晓内禅大义,不受张某诖误」。
二人皆不受命。
、正彦又令朝廷降指挥谪公,其词曰:「张某阴有邪谋,欲危社稷,责授黄州团练副使郴州安置。
仍令平江差兵级防送,经由行在赴贬所」。
二十四日颐浩以兵至,公迓且勉之,握手嚱嘘。
颐浩亦曰:「事不谐,不过赤族」。
翌日,光世亦至。
二十七日,传檄内外,辞曰:「宋有天下垂二百年,太祖太宗开基创业,真宗、仁宗德泽在民,列圣相传,人心未厌。
昨因内侍童贯首开边祸,遂致虏骑历岁侵凌。
逆臣苗傅躬犬彘不食之资,取鲸鲵必戮之罪,乃因艰难之际,敢为废立之谋;
刘正彦孺子狂生,同恶共济,自除节钺,专擅杀生。
仰惟炎皇帝忧勤恭俭,志在爱民,闻乱登门,再三慰喻,而等陈兵列刃,凶燄弥天,逼胁至尊,苍黄逊位,语言狂悖,所不忍闻。
大臣和解而不从,兵卫皆至于掩泣。
诏书所至,远近痛心。
骇戾人情,孰不愤怒!
等揭榜阛市,自称曰『余祖宗讳名』,曾不回避,迹其本意,实有包藏。
今者吕颐浩金陵之师,刘光世引部曲之众,张某治兵于平江韩世忠、张俊、马彦溥各领精锐,辛道宗思恭总率舟师,汤东野、周杞扼据冲要,赵哲调集民兵,刘诲、李迨馈饷刍粮,杨可辅等参议军事,并一行将佐官属等,同时进兵,以讨元恶。
师次秀州,四方响应。
用祈请炎皇帝亟复大位,以顺人心。
今檄诸路州军官吏军民等,当念祖宗涵养之恩,思君父幽废之辱,各奋忠义,共济多艰。
所有朝廷见行文字,并是等伪命,及专擅改元,即不得施行。
敢有违戾,天下共诛之」!
二十八日张俊、光世相继行,闻行在已有复辟之议矣。
,公遣冯轓授以计策,、正彦闻平江之师将至,甚忧恐。
轓知动,即以大义白宰相朱胜非曰:「张侍郎之意,盖以国步艰难,政当马上治之。
主上盛年,乃传位襁褓之子,听断不出帘帷,天下恐有不测之变。
纵主上谦虚,固执内禅之论,此犹有一说焉。
主上受圣诏,为天下兵马大元帅,今日当以渊圣为主,睿圣称皇太弟,依旧天下兵马大元帅,嗣圣当称皇太侄。
太母垂帘听政,大元帅治兵征伐于外,此最为得策」。
胜非令轓与二人议,轓反覆告之,、正彦有许意,遂与同议都堂
轓同、正彦、钧甫四人并引见,太后劳问曰:「卿等皆忠义之臣」。
轓遂奏曲折。
议定,乞赐、正彦铁券,诏宣百官,少顷毕集。
宣诏云:「二十五日苗傅、刘正彦等四人上殿奏事,奉圣旨,睿圣皇帝宜称皇太弟,依旧康王、天下兵马大元帅
皇帝宜称皇太侄」。
百官退,诣睿圣宫,上御殿引见、正彦,词色粹然,问劳有加。
等出宫,以手加额曰:「不意圣天子度量如此」。
既而、正彦归军,逆党张逵曰:「赵氏安,苗氏危矣」。
王世修尤大悖,三鼓胜非府变其事,复欲改正嗣皇依旧,而睿圣之名止称处分天下兵马重事胜非不能夺。
轓次日力争,胜非云:「勿与较,其实一也」。
轓遂归,而勤王之师已悉至秀州
三十日,公被命同知枢密院,亦不受。
四月二日,公次秀州,奉复辟手诏,而等大兵屯临平,公进发。
三日,次临平世忠当前,次之,光世又次之。
逆党立旗招喻世忠等,世忠与战,军小却。
世忠亲挥刃突前曰:「今日不为官家面上带几箭者斩之」!
众争奋,贼党苗翊等大败,、正彦相继逃遁。
是夕,皇帝圣旨除公知枢密院事
翌日,公与颐浩等入内朝见,伏地待罪泣下。
再三慰劳,宣喻云:「曩在睿圣,两宫几不相通。
一日,朕方啜羹,小黄门直趋前传太母之命曰:『张浚早来不得已安置郴州』。
朕不觉覆羹于手,今其迹尚存。
自念卿既被责,此事谁任」?
公呜咽奏:「臣蒙陛下眷遇之厚,久历台省,不能补助,致虏骑凭凌,祸变窃发。
臣之罪大,敢复论功」?
上再三称叹,独留公,引入后殿,过宫庭。
上宣喻:「隆祐皇太后知卿忠义,欲一识卿面目,垂帘见卿自庭下过矣」。
公惶恐,顿首谢。
上属意欲倚公为相,公辞晚进,不敢当。
盖公意以关陕为中兴根本,欲请行矣。
上曰:「顾无以见朕意」。
解所服玉带,命内侍覆去龙饰赐公曰:「此祖宗御府所宝也」。
公重辞元枢之命,诏书曰:「卿以小宗伯之职赞天营之事,乃能总合诸师,来赴行在之急,俾奸宄不敢辄肆。
威声既振,妖孽宵奔,致朝廷于安平无事之地,卿之功大矣。
宜勿复辞」。
、正彦既败走,与死党直趋闽中
公命世忠以精兵追之,并缚于建州,槛至行在所
及其党左言、张、王世修等,伏法建康市。
,公起义兵行次嘉禾,一夕坐至夜分,外间警备亦甚严,忽有刺客至前,腰间出文书,乃、正彦遣来贼公,赏格甚盛。
公顾左右皆鼾睡,见其辞色不遽,问:「尔欲何如」?
对曰:「某河北人,粗知逆顺,岂以身为贼用者?
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,某又安忍害侍郎耶?
特见备禦未至,恐后有来者,故来相报耳」。
公下执其手问姓名,曰:「某粗读书,若言姓名,是徼后利。
顾有母在河北,今径归矣」。
遂拂衣而去,其超捷若神。
翌日嘉禾死罪囚斩以徇曰:「此苗傅等刺客也」。
后亦无它。
公私识其人状貌物色之,终不遇云。
薛庆啸聚淮甸,兵至数万,附者日众。
公以密迩行阙,一有滋蔓,为患不细,且闻等无所系属,欲归公麾下,请往示大信以招抚之。
渡江而靳赛等率兵降,遂径至高邮,入垒,从行者不及百人。
出黄榜示以朝廷恩意,感服再拜。
始,公入贼垒,外间不闻公信,浮言胥动,颐浩等遽罢公枢筦。
及闻公讫事还,上叹息,即日趣公归,且诏就职。
公辞,上抚劳再四,复亲书御制《中和堂诗》赐公,有曰:「愿同越勾践,焦思先吾身」。
其卒章曰:「高风动君子,属意种蠡臣」。
仍题其后曰:「卿看毕密藏,恐好议者以朕属意篇什也」。
其眷待如此。
公素念国家艰危以来,措置首尾失当,若欲致中兴,必自关陕始,又恐虏或先入陕陷蜀,则东南不复能自保,遂慷慨请行。
诏以公充川陕宣抚处置使,便宜黜陟。
赐亲笔诏书曰:「朕嗣承大统,遭时多艰,夙夜以思,未知攸济。
正赖中外有位悉力自效,共拯艰危。
今遣知枢密院事张某往喻密旨,黜陟之典,得以便宜施行。
卿等其念祖宗积累之勤,勉人臣忠义之节,以身徇国,无贻名教之羞;
同德一心,共隆兴之业,当有茂赏,以答殊勋」。
公行有日矣,会御营平寇将军范琼来赴行在。
自靖康围城与女真通,及京城破,逼胁后妃及渊圣太子宗室入虏中,又乘势剽略为乱,左右张邦昌,为之从卫,罪状非一。
至是闻二凶伏诛,始自豫章拥众入朝。
既陛对,恃其众盛,悖傲无礼,多所邀求,且乞贷、正彦逆党左言等死。
公奏大略云:「琼大逆不道,罪冠三千之辟。
呼吸群凶,布在列郡,以待窃发。
若不乘时显戮,则国法不正,且它日必有王敦、苏峻之患。
臣任枢筦之寄,今者被命奉使川陕,启行有日,乃心踟蹰。
若不尽言,乞伸典宪,死且不瞑」。
上深然之,公独与权枢密院检详文字刘子羽密谋,夜召子羽及选密院谨饬吏数辈,作文书劄榜皆备,锁吏于府中。
翌早,公赴都堂,召议事。
从兵溢涂巷,意象自若。
坐定,公数罪,愕眙,命缚送大理寺
子羽已张榜于省门外,亲以圣旨抚劳众曰:「圣旨罪止,馀皆御前军也,无所预」。
众顿刃应喏。
论死,兵分隶神武军。
自靖康后,纪纲不振,王室陵夷。
公首倡大义,率诸将诛、正彦,乘舆返正,复论正罪,而后国法立,人心服。
自武夫悍卒、小儿灶妇、深山穷谷、裔夷绝域皆闻公名,盎然归仰忠义之感,实自此也。
公辟子羽参议军事,遂西行。
独念上孤立东南,朝廷根本之计未定,蚤夜深思,苟有所见,不敢不纳忠,以身在外而不言也。
尝奏曰:「前日馀杭二凶鼓乱,彼岂真恶内侍哉,当此艰危,人情摇,欲为不顺,借此以鼓惑众听耳。
然在我者有隙指,其事乃作。
愿陛下谨之察之,于细微未萌之事每切致意,使奸逆无以窥吾间」。
又曰:「臣累具奏,谓前此大臣不肯身任国事,意谓事苟差失,众言交攻,取祸必大。
惟因循度日,万一得罪而去,亦不过谓庸缪,落职领祠而已。
此风误国有素,愿陛下临朝之际,不匿厥指,与大臣决议,继自今必使身任其责,脱或败事,诛罚无赦」。
又奏曰:「听言之难,自古记之。
《书》称先王之盛有曰:『侍御仆从,罔匪正人』。
夫仆从之微也,而亦必严择,盖其朝夕在君侧,浸润肤受,言为入。
苟使小人得售,将何所不至?
夫小人进谗说以快其私,经营窥测,投隙伺间,固不正名其事、显斥其人也。
或因献谈谐之说,或假托市井之论,夤缘附会,其甚微。
人君一或忽之,则忠贤去国,亿兆离心,其祸有不可胜言矣。
臣谓欲尽听言之道,莫若亲君子而远小人。
不然,虽有过人之聪明,而朝夕所狎近者既皆非类,渐渍以入,其能无过听之失乎」?
又奏曰:「自古大有为之君,未有不体乾刚健而能成其志者也。
《易》曰:『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』。
人君法天,莫大于此。
少康氏有田一成,有众一旅,而夏后之业复振,盖其经营越四十年,向使其间一萌退缩之意,则王业无自而兴矣。
汉高帝困于鸿门,屏于巴蜀,败于荥阳、京索间,屡挫而愈不屈,终灭项氏以启汉基。
此二君者,岂非刚健不息而卒能配天乎?
今日祸变可谓极矣,意者天将开中兴之基,在陛下体乾之刚,身任天下而已。
愿陛下以至公至诚存心,恻怛哀矜,思天下之所以困穷,生民之所以涂炭,自反自咎,身任其责,便佞之惑耳者去之,美丽之悦目者远之,以至于衣服饮食,亦惟菲薄之务,淡然漠然,视天下无足以动吾心者,而专以宗社生灵为念。
苟言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言也,苟思之非有益于宗社生灵者弗思也,持之以坚,行之以久,乾乾不息,则上可以动天,下可以格人。
由近及远,由内及外,民虽至愚,岂不感化?
少康、汉祖之事业又何难哉?
臣于陛下分则君臣,情则父子,故虽远去天威,而区区爱君之心不敢不思所以自效」。
上手书赐公曰:「卿自离阙,曾未几时,奇画深规、忠言谠论著之简牍,已三上矣。
虚怀领览,嘉叹不忘」。
时渡江大赦,独李纲以言者论列贬海外不放还。
公论奏逆党如吴幵、莫俦顾反得生归,虽轻疏,亦尝为国任事,乃不得叙,天下谓何?
上用公奏,得内徙。
始,公尝论纲罪,至是独为伸理,其用心公明,无私好恶类如此云。
张德玉 元 · 赵孟頫
七言律诗 押麻韵 出处:松雪斋文集卷第五
张君说易万人誇,幽赞神明断不差。
动静六爻虽有象,吉凶万变本无涯。
河图妙在纵横用,皇极曾传一倍加。
自笑已无疑可卜,有疑来问尔西家。
薛徽言行状薛季宣笺) 宋 · 薛嘉言
 出处:全宋文卷三九七五
君讳徽言字德老,世为永嘉人
曾祖元礼,祖庠,皆不仕。
季宣谨按:朝散郎邹极撰我曾祖《墓志》曰:「其先世家河东汉平元始间,有曰丕者,渡江寓毗陵。后有辟地福唐长溪者,又徙永嘉,君其裔也。」《墓志》叙述先世,其阙略与谱谍同。而伯父待制《行状》云唐令之补阙后也,至公五世矣。谱称补阙后居长溪廉村,于永嘉房为伯祖,以相参验,似不祇五世。/父强立,少登科,礼部侍郎邹浩尝以学官荐之,历州县,所至有声,清正恬退,终金陵幕官。/先祖字成翁,历吴县主簿中都、宜黄二县令江宁府观察推官,累赠左光禄大夫。尝闻父兄长老言,光禄为人短小精悍,襮和里刚,宰剧有声,奉法不阿其上,号石莲长官。恬澹工诗,有《旧居》一篇:「花木萧疏一径深,门前绿柳更森森。旁人错比陶潜宅,澹泊仍无爱酒心。」先娶陈氏,鄂州使君诜之女,封永嘉郡太夫人。夫人四明大族。初昏,奁具华靡,察光禄有不豫色而问之故,光禄曰:「我儒家子,观卿调度,非若吾家妇者。」夫人曰:「有是哉!」其归遂能降志节约,居贫若傃。闺门肃睦,非亲无识面者,而乡人传以为法,训责女妇,必曰:「汝非薛七嫂乎!」七,光禄君辈行也。/从祖兄居实尝为季宣言,光禄宜黄时,有小人不获于母、去而远游者,已而母经死;比邻闻称冤呼子声,不知伤子之不在,共證其子实杀之。光禄阅母枕中,得县人称贷券帖,独疑其冤,阳按其子,使人阴以缢母领巾夜掷债家户下,微伺于旁。债家晨起然香,见巾,识之,唾曰:「冤家何以至此!」执问,即陈杀母,远近叹服,称神明。/君其季也。少孤,警颖。先令人即世时方在襁褓,比成童,先中奉捐馆舍。/中奉令人,先君葬时祖妣官封。/独与诸兄讲学,识虑已过人。既长,能自立,力学刻苦,穷昼夜弗懈,遂博通经。/先君从文定胡公安国学,有《上胡侍读咨目》三通,在《遗编别录》第一卷。/再举,登建炎二年进士第,解褐授南剑州司法。会车驾幸永嘉,君以书谒中司赵公,诋一时用事者。赵公大称赏,以国士期之。/时吕相颐柄国,赵相鼎为中丞。君贻以书,赵相立读,即卷而怀之曰:「公以谏臣望鼎,何辞焉!」于是促席欢语,如旧相识。赵相语及太上光尧寿圣皇帝好学,虽在戎马,常读《资治通鉴》,君曰:「《书》云:『知之非艰,行之惟艰。』诚能监古今成败而力行之,天下大幸!」赵相愕曰:「久矣,鼎之不闻是言也!」既而赵相弹劾吕相之欲臣敌、立御营使、责谏臣事,得太上褒语,赵相谢曰:「三者非臣所及,温士薛某为臣言之。」明日,缴上其书。见《遗编》第二卷。/俄移跸会稽赵迁枢相,力荐君,蒙召对,以强志勤政及君子小人为言,颇合旨,改左承奉郎,充枢密院计议官。/西府旧无计议,有干办官。朝廷将用先君,以干办冗名,非所以处天下士,遂易名计议,设官自君始。渡江之初,边障不立,君请建立方镇以固罗落,当时采纳,置镇抚使淮甸荆襄閒,疆埸始有藩篱之限,而江左之势成矣。后并两淮,分镇置宣抚使,君复请并上游以一其制。置镇、并上游置帅、强志勤政及论君子小人,其劄并见《遗编》第三卷。/踰年,前用事者复当国,君一以诚正待之,虽衔恨次骨,欲中伤之,终弗能也。绍兴二年议遣使,君以选,权监察御史,宣谕湖南。/吕相复入,怨君之尝议己也,未有以发。禁省须纸钱四千,浮费,君执奏获可。因上遣君行视明州湖田,反命,有诏选忠信不欺士循问风俗,遂复以君充选,实欲去之。/性明爽,虽筮仕未久,而疏通若素宦饱于更练者。既临遣,敷奏详明。/时宣谕五使皆给亲札御宝之历,使按举必书,又以太宗铭石之戒遍赐郡邑。将发,君上薛宣换县故事,视县剧易易置令长;请诏郡县,政事有失于诖误而未正于法者,财用有出于敷敛而未见于用者,刑狱有过于平允而陷于深重者,御史未至,并许自陈改正;恶心不悛,虽寘死地可勿恤。奏可。《御宝历序》在《遗编》第五卷;跋尾语尤鲠切,在第九卷;《换县宥过劄子》在第三卷。/入境,布宣德意,揭示教条,检覈吏奸,无不契事机、当人心者。/约束榜牒在《遗编》第五卷。/奏本路不便于民者十事,乞委宪司觉察违戾。/十事:一曰户口逃亡,不为开落;二曰产去税存,贫民受弊;三曰秋苗受纳,巧取多门;四曰高估官产,吏私其利;五曰人户避役,亲在其居;六曰乡村聚徒,教习律令;七曰差役愆期,科敷保正;八曰公吏溢额,作过多端;九曰人户陈状,科补助钱;十曰开剥死牛,邀求百出。印榜奏事在《遗编》第七卷。/且请岳飞绥定湖南及邻境,给韩京营田,免全州广西节制,乞选岳守与潭、鼎腹背制幺贼。/江西湖南接壤,盗贼出没其间,两路追讨之兵不相犄角,以盗出界为尽己职,故盗得视两界缓急,往来以骋。君奏岳飞御军严肃,请以两路盗贼并委之。江贼彭铁大就君请降,岳掩其懈击之,大获。君悦,表其功状,岳军得以展其智力,诸将所乡鼓行,盗用此戢。时全州湖南广西二路,潭州益阳县割入鼎州,君奏罢之。选岳守事见讨杨幺语中,乞委岳侯两路盗贼、给韩京营田奏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岳侯破彭铁大事、论全州奏在第八卷,益阳奏在第九卷。/论郴、道、永、桂阳丁米均,见存一丁至石馀者,并带籴之弊。/丁米前例口赋四斗均,以承平丁帐科于乱后,君既蠲其数,遂奏计口之赋,贫富一等,富者宽裕,贫者重困,均之田亩,则又偏苦上户,谓宜履亩分口算之半,以就均一,宽贫下带籴之米。湖南一路,旧有之名籴而未尝给钱,多或兼倍正赋,州县受纳,必先籴而后租,民不供命,但能充籴而已。常赋之入,至一县岁不迨三分者,良民偏受其弊,实无补于县。君初难遽除之,周询其详,始班其禁。又有和籴夫米,并受纳米样、斗斛纽耗仓例、把算抬斛斗面销钞之米,水程装纲縻费脚乘修笼夫米价钱、户帖及牛倒死、买醋钱、均敷黄曲曲引钱、䌷轻夏税帖纳钱、陈状补助钱等,其它名数尚不一。君奏州县受纳收耗与当远而近输者得收脚钱如条例,馀一切罢之。宪司纠违禁者丁米奏在《遗编》第七卷,带籴奏、约束榜在第八卷,放丁米罢受纳增收水脚钱榜在第九卷。/时田荒籴贵,命州县量城市远乡道里朝暮可及者,自近及远,区处赈粜。由是籴价顿平,济惠甚溥,戴上赐,不以遐遗也。且请存留漕司上供钱斛,赈济、道、桂阳三州,罢营缮等费。/诸州大饥,在兵荒之后,田莱不辟,米价翔踊,而二广帅司闭籴,且禁耕牛出境,一牛直钱百千。且漕臣李弼孺初起上供,帅司永州计置,材植缮成,府民不胜困。君留上供钱斛不遣,截支米二万石,裨常平义仓支济,及以封桩经制司银三千两分畀州县,仍借诸司钱籴广西米赈给,通那省米借贷,听四等下户十人为甲,州为给据,自至拨米州支请。牒止遏籴遏牛,营缮约饬诸县括荒閒田亩,劝课富家开垦,晓民生放种本收息,官为催理。又命上户粜米接济,给历稽其多寡,高者免役,其次免罪,籴平田垦,人不觉饥。《论遏籴遏牛请拨上供赈粜奏》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《劝课奏》在第七卷,存留上供、支米赈济、自劾三奏、《生放种本榜》在第八卷,《罢帅司营缮奏》、《谕民粜米榜》在第九卷。/荐本路宪吕祉、郴守赵不群、全倅刘延年、前衡倅赵伯牛统制官吴锡等,朝廷皆召用。/吕祉为宪,其治在衡州曹成寇迫州城毅然独立,指挥诸将防守,寇不能犯。它盗胡元奭等数千人,所在出没,韩京讨平之。为政激扬清浊,豪吏不敢为奸。赵不群初宰章丘,抗金虏数万之众。其守郴也,曹成攸县安仁间,执安抚使向子諲,径薄城下,郡人惊走殆尽,不群迎战,贼不敢前。后再至围城,不群拒守六昼夜,出奇应变,竟却之。岁旱,以马料赋民播种,身率僚吏减奉以济贫民,又省冗费犒军,因缮城垒,民不知役,楼壁屹然。君之支截上供,繇不群发之也。刘延年,元祐名臣放之从子。居乡以孝友闻,遭世艰难,携家族四十口转徙江湖,与共甘苦。敏于政,善应卒权。兴国军贼率李胜拥徒数千,称迎奉神御,拿舟直抵其垒,厄于延年而去。初,靖康中有旨召对未赴,既更世故,不复自言。赵伯牛通判衡州,当孔彦舟变,伯牛使人开谕,一郡免于焚爇。从平胡元奭,再拒曹成有功。又道倅郑安恭,元祐大臣雍之子。绍兴初曹成据州百馀日,杀略惨酷,十室九虚;安恭摄郡,能劳徕安辑之。明年,猺人大出,安恭率众讨捕,逼逐山谷,贼穷请命,至言乏食,非其本心,安恭戮当敌一人,馀无所问,诸峒稍知畏服。祁阳张登治最一路,继褚稹弊政之后,兵火之馀,安集流离,首与民约,如是而催科,如是而差役,善良者处以是道,强猾者治以是法,民始疑而易之,三月而信之,五月而安之。曹成受降而来,一邑震恐,从容措画,不扰而济。大兵之后,田政浑殽,刻意穷究,推割分明,吏畏其强,民怀其惠。提刑司检法官文浩先知宁远县,有循良称。安抚司统制官韩京,朴忠善战,破郴贼李冬至、虔贼钟超、胡元奭等,兵皆数万,如孔彦舟馀党及永兴土寇王盖天、游寇贺潮等,亦皆不减数千人。君初议营田率先请茶陵安仁二县荒田耕种。吴锡号吴野叉,威名甚著。猺人杨再兴反,攻围武冈军,出没八年,为所破,穷追数百里,焚其庐落甚众。君为录奏其事,皆功见一时者。荐吕祉章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韩京赵不群文浩郑安恭章在第七卷,刘延年赵伯牛章在第九卷,惟吴锡奏家亡其藁。按《使事录》,奏状以千文为号,不应遗落,必还朝所上章也。其破杨再兴事见第八卷。《请委岳飞绥定盗贼奏》中又有荐黎明事,别见。/初抵茶陵,县虑囚有以平人为劫盗者,片言折之,审知官吏冒赏之冤,立下吏痛治,为直之人称神明。/初,县人高大被劫戕死,其夕李方、陈一家亦被盗。巡尉捕未获,高大家人疑贺大、谭世绩等实杀高大。县尉何燮收辞所连逮上县,并以陈一、李方事鞫之,鍜炼成狱。贺大知不免,以陈九、张七雅有猜恨,枝辞入之。世绩等具以纵迹自明,狱司不为追。会君阅成案,洞见其冤,移狱安仁,遂直其事,活无罪九人。至安仁虑七杀三人狱,以痕伤在左、款辞在右,及前后异词为断。二奏在《遗编》第六卷。/论漕臣措置州县日纳移用等钱苛敛,且纵吏门下奸赃,请绳治。又按发知桂阳、邵三守、常宁等不法、祁阳等妄杀,按赃吏之尤者械送狱。/湖南赋役繁重,民有嫁老母不举子以规析户免进丁者。转运判官王淮赋钱移用系诸州日纳缗钱二千,县以大小,输钱十五千至十千。又、衡二州日出旗望酒钱二十千,实未尝得酒,州县于民,下自米面银纸,下至鬻豆腐者皆不免科掠。郡县去国既远,又当积乱之后,守宰贪纵,遂成风俗。郡守和璟其尤者,群下有五毒三谄之目。衡阳令王括、邵阳谢微祁阳褚稹皆专恣昏墨,民不堪命,号曰三阳。括先以赃败死,、稹有谢一褚二之称。陵令谭知柔先有召命,君留不遣,按治其奸,皆无所贳。平阳赃露亡去,因项属吏。知宁远县张雍懦不胜任,东安威远前坐罢软对移,清湘谭观光、耒阳李炜刚劲有守,晓习吏治,君请以观光易威远,仍不理遗阙。论王淮权运判赵志之罪,按和璟武冈权尉李端悫巡检刘清奏在《遗编》第九卷;靳谭知柔监税沈铨常宁监税王载平阳权令李发,并桂阳签判权监陈如埙对移奏在第七卷;永守黄升推官等并谢微、褚稹及其主簿严彻、常宁阮冠、衡阳杨祖尧、高摅奏在第八卷;衡州录参詹勉奏在第六卷;换县章在第九卷。/以论潭帅非其人,又其閒发擿稍多,行之且峻,不无忤权贵意。既还,权发遣兴国军,而它使皆进擢,识者为不平。/前此李纲为湖南大使,军民颇服其威信。李以言罢,折枢密彦质代之,帅司正兵财七千人,招降之乃二万众。或传将欲起赴行在,人情惴恐。君奏:「纲至数月稍见成效,至于彦质事未可知。夫以未可知之事,而易已试之效,臣窃惜之。」是时帅司军费不支,漕司艰于出纳,渐致猜阻。君请漕司济其军用。杨幺皇太子,凭藉湖水为乱,群盗散处山谷,土寇、游寇更出侵掠,如尹花八、张成、萧尚十、萧小四、田行者、陈道、王盈、邓装、彭铁大、贺聪、贺佐、李询、贺全、刘仕财之属,强者数万,弱者三二千人。君过江西,知岳侯忠略可任,奏请借以讨贼,必可肃清湖外。朝廷帅司贼事,君奏贼中乏食,必因涨水侵肆,已与帅臣彦质定议,兵要津,使其进不得掠,退无所给,一两月间,其势必穷;然后鼎州攻其前,本军制其后,计穷而来,不战可屈,此上策也。使贼不离平原,官军四合,其平已久。正以波涛浩渺,水势已涨,贼轻利,飘去焱来,初无定止,官舟不葺,又无水军,较彼己之短长,计时势之利害,私忧过计,愿无欲速。且请精择岳守量事应副,以张潭、鼎犄角,水势已落,可以必取。又奏比本路荆南兵援鼎州,师次城下,不给之粮,各引而归,实无所补,止付岳飞以贼,可保成功。朝廷已遣王𤫉之师,君知𤫉不知舟楫閒事,归对密请委𤫉荆襄备禦;又奏贼舟楫便利,善长钩贯泅没,与之从事于波涛间,恐非官军之便。𤫉竟以水战困于搭钩致败,卒用岳侯以陆道取之,它盗亦平,悉如君策。君之行也,上谕君访山林不仕贤者。长沙黎明字才翁,以孝友信义著称,其学问有渊源,自胡文定诸公所推重。尝从御史张昕学,遭乱托以母,及陷于贼,间关入贼取之。尝过郢州李允文京西提刑至郢,即还,曰:「招安之寇,允文凶恶,其来必与为乱,变在目中矣!」后一月而难作。君归,奏曰:「惟此可以克贼。」君去而卒,事不果行。吕相既思有以中君,君行未复,即以堂劄诮君移陈如埙为专擅。君归,又以其论帅臣军旅为诞,且以小臣不当荐举将相言之上前。时和璟所亲为户部侍郎,愬君请给军用,支截上供为不知体国爱费,君用此出。吕相意犹未惬,召君与谏官唐辉妇兄同见,明告君曰:「朝廷本欲相留,上令与公州郡。」已而唐谏果以质请表状弹击,上不直之,不报。旋命都司计五使手历,即课君殿,削焉。后张督军湖南,闻君将命有体,兴国未上,寻复召还。论易帅章在《遗编》第六卷,论帅漕支费及杨幺事宜在第九卷,请用岳侯讨贼奏在第八卷,论王𤫉杨幺二劄在第三卷,荐黎明奏劄在《遗编别录》第一卷。《遗编》自六卷至九卷皆湖南使事,号《使事录》,疏其大者于此。又有使回奏劄,在《遗编》并《别录》、《奏议》中。惟被命申请画一,盖五使合奏,已施行者详于榜牒,奏事、御宝、手历但抄写奏状语,故不录。/亡何,以比部郎官召。后虏骑次右军,车驾幸建康,扈从以行。仓卒进发,先驻跸平江,及春还临安。一时事宜、人情、敌势,知无不言,誉望弥著。/平江建康奏议劄目并在《遗编》第三、第四卷,《别录》第一卷。/改兵部,又改吏部左选,右司,改左司检正中书门下诸房文字,起居舍人。首以申严欧阳修王贽所请,令赐对臣寮少留殿门,候记注官出,面录圣语及亲奉德音,事干教化礼乐刑政为世典法者,并备录,关报记注官。士论美之。/君之为都司也,刑寺奏谳,父有夜盗子财,子不知而杀之者,当以夜入人家,时杀之勿论。君谓人子弑父,宁论曲直?且父子法不别籍,何谓人家?子富父贫,得非供养有阙?抵以不孝,识者然之。在后省也,论旧都省无杖省吏,有罪,大付棘寺,次不过罚直,人情难傅重议,是三尺法终不行于省吏也,小人何所畏惮?始置杖都省,以诘小过,奸利少戢,而省吏侧目思报矣。论记注奏劄在《遗编》第三卷,议刑置杖奏亡。/金使至,许还徽宗梓宫及母后河南地。时无故请和,且无邀索,有识詾詾,深以为虑,朝士皆知不可而无以拒之。君位螭坳,朝夕忧瘁,直前面奏。及侍从同对,辩论尤切,因感疾。时方正旦,犹欲力疾侍立,家人苦谏,始在告。/赵相凡三入,君皆劝以事功难就,唐姚崇要说明皇十事可以为法,赵不能用。秦平江,过阙,望赵留己,而赵无留之之意。君间见曰:「公已许秦过阙,秦自意留,使之遂行,将恐觖望,而以媢嫉生怨矣!」赵顾不知君意所在,大不说曰:「秦居公里,于公厚乎?」由是稍疏君,而秦、赵之隙矣。初,赵相、群公议所以待敌,谓莫急于自治,用和战为适时之宜,未始持必战之说也。请和使至,虏情既不可测,秦复入,揣上皇有厌兵意,始决计和。群公虑患将深,遂皆抗议不屈,辩说纷起,君独不深论。已而至上前,忠谏恳切,上垂涕曰:「朕屈意和,老母计尔。」君陈帝王之孝,至援汉高帝杯羹之说,又与秦廷争移晷,遂中寒疾以归。旧事,左、右史奏事直前,无所关白,自同时潘中书良贵向子諲议和后,人无继者,虽直前名存,奏事必先通奏,与请对从官等矣。议和奏议今多亡佚,所存画一亦亡,其首在《遗编》第三卷。议王伦使事白堂二劄在第四卷。其论梓宫事曰「万里梓宫,真伪孰辩」,以姚崇赵相禀目在《别录》第一卷。/疾寖革,语犹不忘国事。以绍兴九年正月壬辰卒,享年四十七。上闻之为悼惜,有旨赠帛百匹,与遗表恩泽。/故事,左、右史卒,官其家二人。渡江后,未有卒于位者。省吏以君置杖旧憾,且迎合时相,以省记沮格之。侍从有以中朝左右史姓名为言,复设辞拒解,左右史不得致仕恩泽,自兹始也。/娶胡氏,累封安人,贤淑和鸣,侍汤药尤谨,遂染疾,后君十三日亦卒。君虽晚而早达,锐意功名,君相眷注渥,人皆指日待其也,而竟止此,莫不伤惜之,为流涕云。生子男二人:长季随,次季宣。女四人。越明年九月十九日,葬郡城西太平山之原。君天性忠鲠,献替甚多。/君前后奏陈,多系体要,它人所难言者,在君为不足道。书奏存者已在《遗编》并《别录》中。/今皇帝即阼初,君以布衣上书言时政,曰国势,曰边防,曰刑赏,曰巡幸,曰财用,曰官吏,凡六事。/京城之围,大元帅起河北,中原梗,行者莫敢北乡。君仗策干元帅府,行不告家。会太上皇即位南京,更以书奏。书在《遗编》第一卷。/既于朝,首请择贤宗室立为皇嗣。/太上皇春秋富,君臣未有启择后议者。君首陈大计,以为:「太子天下本,本不立则干易摇,前代计不早定,致祸乱者不胜数。而立子以公,为法后世者,莫如仁宗皇帝。今戎狄侵陵,社稷缀旒,万万曩日。陛下仁圣,远追先烈,宗社大计,安知不已定于渊衷?须请而行耳。臣是以不顾死亡,申此愚直,愿陛下断自圣意,无惑群言,以幸天下。」太上虚纳。上虞娄寅亮继之,其封事言:「太祖子立弟,有天下者陛下一人而已。自谀臣进说,惟濮王子孙以为近属,馀皆谓之同姓,遂致昌陵之后,寂寥无闻。祀丰于昵,仰违天监,太祖在上,莫肯顾歆,此二圣所以未有回銮之期,中原所以未有息肩之日也。愿法章圣仁祖,于陛下子行中遴简太祖诸孙,视秩亲王,使牧九州。它日皇子诞生,退就藩服,不过添一节度使耳。」太上感说,赐寅亮对,敷奏剀切,大略以为本朝传国十世,大统三绝,太祖有命而太宗享之,天意人心,未必不为是也。语惬上意,面赐褒答,曰:「太祖舍其子而与其弟,朕之所师法也。」擢监察御史,立后之意始定。无几,事又中寝。君乃因星变上书论国本曰:「侧闻小臣娄寅亮建言,乞择宗室之子育之后宫,以待皇嗣之降。陛下不谋不卜,即日召对,所以宠录之甚厚,继有旨召子子英、子唐入侍。此命一出,万口称庆,谓即施行矣。而子子英一见而止,子唐未闻促召,士众失望,不晓所以。若谓姿非英物,不足以备拊育,则子唐者不应不与之进;若以所阅之子已足充选,则二子不应遣还。窃料小人无深谋远虑,独不能堪目前之情,荧惑陛下已成之志,则春秋鼎盛、子孙千亿之语必陈于前。愿陛下尚念祖宗基业之重,鉴仁祖克意之法,无徇宦官女子之情。且仁祖末年,天下宁谧,人心安固,设有非常,孰敢异论!今日之事,其势云何!此实有识所以寒心,不知所出也。」已而上意遂决。书别见,奏劄在《遗编》第三卷。/劝大臣和协济功,乞宰相不亲细务。又摭《陆宣公奏议》可酌取以救时者,如减兵之冗食、蠲法之挠人、省官之不急、去物之无用、罢事之非要五事。/白堂二劄见《遗编》第四卷,五事书在第二卷。/绍兴元年,诏以星变访阙失,乃上书言所当深忧者三:曰国本未立,曰佞倖未去,曰国论未定。且曰忧其所不足忧,而忘其所当深忧,此又大可忧者也。其言皆切中时宜。/当时连上二书,其第二书专谏营缮,并见《遗编》第一卷。营缮当时未见其害,后果甚云。/初闻徽宗讳,主上衔恤哀痛,时议国事,遽欲遵用以日易月除丧;君建议终制,上之美,识者韪之。/论国服劄子在《遗编》第四卷。/开府岳帅以议论不合弃,请终丧庐山,君遗书为陈大义劝谕,岳幡然感动,即日莅。其它建白弥缝,有补于时多此类。/遗岳侯书亡。/兄弼与君尤友善,时帅荆南方召用,力丐外,得请,安抚虔南,因以过家,为毕窀穸,以尽其谊,似非偶然者。/弼,待制伯父也。张端明阐为行状,其文多阙略。伯父行事,乡人喜言之,不无奇伟过实,摭其大而不诬者附左。其事书行状中,而未详者互见之,裨其阙。/伯父磊砢多权智,尚气节,不修小谨曲廉,人所甚难,谈笑处之,沛如也。自始为士,乡先生忠简许公景衡刘给事安上刘舍人安节等名一时忠敬士,皆许以帅才将略。年十六,试补郡学,即居其。同诸生京师,附花石纲舟溯汴,舟中杨梅盛熟,纲吏撷饷诸生,伯父独收所弃腐并核,以瓦缶储之,同舟莫知何谓。抵,有司以失罪纲吏,吏藉缶中所储證坏获免,始皆服其远见。教授杭州,沈待郎晦先以微累被斥,伯父为之湔祓延誉,遂立天下重名。代还,以余相元中荐对,为徽庙言:太祖使人赵普,见其读书,问知《论语》,大惊,曰:「《论语》夫子之言,皆足为天下法,有一言而人终身不能行者,况全书乎!」太祖曰:「其一言谓何?」曰:「节用而爱人。」徽宗亦曰:「治国之无它,节用爱人而已。」斧座即起,遂复去,为沧州教官。年饥,学粮赈粜,州将以为非制,止之。伯父曰:「有如荐饥,籴不能补,某当坐之。」来岁大稔,偿其旧而复赢。筦库左藏中人强横,既投劾致事,竟流王道之仆,后无敢哗者。辟亲征使参谋,都人群起拿杀内侍,侵及士夫,将校辄以奸细名之,将相环视,不知所为。伯父前曰:「是不难办。」下令杀内侍者赐帛,首乱者出,执斩数人而定。围中裨画甚众,京城迄赖以保全。提举辇运,不克赴,主管明道宫。居乡莆门,巡检土豪陈大指之奸,大指逃入于海州,将惧为乱,伯父曰:「处以巡检之地则受制矣。」从之,大指果出,徙家郡下,而患遂销。除湖南转运判官杨幺方炽,诏张都督,岳侯为制置使讨之。贼便水战,楼船如大德、小德、望三州等高过十丈,其多不可计,二公亦作大舰当之。伯父知舟楫非我所长,不敢明告,因燕白曰:「适观儿戏,摸鱼而得一鲤。」呼吏立取盆鱼于前,损益盆水示之,鱼水宽则纵,逮去而鱼执也。岳侯睨旁微笑,自此不复言水战事矣。会天旱湖涸,阴以厚募招取贼舟,寇至则强弩据水当之,不与接刃。大造巨筏,断贼江路,又于上游乱投刍稿,贼舟挟轮,不可复运,酋豪势屈多降。岳以步骑直捣其营,贼因以溃败。王彦久不应召,伯父直徽猷阁主管荆南、归、峡州荆门公安军经略安抚,代之。督府计安出,所从兵卫几何。伯父曰:「皆中原金房精兵,劖其面曰『尽忠报国,誓杀金贼』,固难与为乱。朝廷必欲,非某书生所可及;但欲代,则湖南送吏足矣。」徊翔似不欲行者,久之乃进,迎吏不至,殊不为止。入境,遣亲兵七千人迎候,伯父即日罢遣湖南亲兵。湖南将请间欲有所陈,伯父大声谢曰:「已知盛意,不过欲相送至荆南耳。久苦将士,亦欲到任犒津遣。然某既帅荆渚,亲兵皆吾腹心之卫,又寘腹心于内,则非所以待之。」荆南亲兵闻之,无不大悦。其将本为伺伯父者,反以情告,且曰:「王太尉未有去意,公当袭而代之。」伯父曰:「吾以身任,太尉亦忠,安有是理!」竟驰入如其计。晨起未出,诸将列坐宾次,瞥见新帅入府,罗谒于庭乃大惊,遽出交政,起其众赴督府。军人不乐,谋因大阅乘旱以变。伯父先期临阅,竭帑犒赐,时雨亦降,乱心遂息。以伯父告无它志,还朝,得帅侍卫步军。于班列间,望见先君,以为伯父,叹曰:「薛直老又在此矣,何归之神!」知为先君,谢曰:「非贤兄保全,安有今日!」参谋京西湖北有王缺子者,(忘其名。)故杨幺贼中殿帅,岳侯用为水军统制,乘岳行边为乱。部勒已定,其母使僮告之。伯父密谕诸将为邂逅入王舟中索饮,伯父驰至江步,呼曰:「行府有军事,盍相从议之!」诸将强王登舟,即共缚之付吏,一军震詟,无敢动。它日岳还自边,列将贺舍人者白其妇与僧乱,岳即便座按其事,辞连一寺僧,无非诸将家也。岳引伯父视其牍曰:「出营中,至此略不问,则负诸将;欲如柳公绰故事,尽纳诸江,复不忍。奈何?」伯父曰:「妇私者但一贺将,众何与?知非谰辞分谤,小人之情邪?」岳意不解,伯父曰:「此曹类因乱离偶合,不以正者有之。今暴其私,人情念家者怨,耻过者忿,而公自谓无负,不摇三军之众乎?」岳曰:「请密之。」旋使夫人内集,视辞所污蔑类老矣,即已。贺妇狱决,贺即日恚死。岳谢伯父曰:「君一言,几得罪于诸公!」岳侯丁母忧去,张宪提举一行事务领军。病在告中,张侍郎宗元除书至,士籍籍,曰:「朝廷使张侍郎代公,公不复还矣!」张太尉以此辞疾,诸将往往或效之。伯父谕强出临勒诸军各营部,偶语者斩,谓群校曰:「我公心腹閒事,参谋独知之,欲知其详,问之可也。」伯父因某请问,谓曰:「张侍郎来,由公之请,汝辈岂不闻乎!公解军几何时,汝辈坏败军法如此,公闻之且不乐。今朝廷已遣敕使强公起复,张侍郎非久留者。」群校还白,曰:「吾为汝言参谋知公心腹閒事,果然!」军中遂安,岳侯闻亦大服。会先君遗书请岳,岳不自安,乃起。岳之诣阙,已具衣冠入对,伯父疏一机事教岳敷奏,岳意末之,伯父曰:「姑持以行,不问则已。」及见,不暇它语,上先及之。它日,请与伯父偕入奏事,岳出手疏,以储贰为言,冲风吹纸动摇,岳声战掉,读不能句,上视伯父色动。岳退,伯父进曰:「臣来在道,常怪岳飞习写细书,穷诘端倪,乃作此奏,虽其子弟无知者。臣尝规以大将不当预国家事,谓臣子一体,不当形迹之顾,欲臣同对,明臣独与闻之。」上色定,曰:「朕固疑之欲引卿对也。卿之言,将不之察!」改龙图阁经抚湖北。伍俊除抚州钤辖,不行,被命同提刑万俟卨图之,万俟惧不能致。伯父许俊不遣,旋委三州,自择所便授之。得州来谢,犹从卒士二百人。伯父伏甲见之,执诸座上,叱其从卒皆坐,伏兵殴之以出,收其积粟赡军荆、鼎二郡。后十五岁,季宣荆州时,用之始竭。初,已僇,伯父奏同万俟卨受命图,事归一,故臣得自诛之,由之始谋。万俟谓伯父自有其功,其初不能无望,闻奏之上,乃大感服,后万俟治岳侯狱,不以一辞见累。伯父论中原形势,常以关中为诸夏首荆州为吴蜀之脊,皆天下形势之地。其守荆南,即缮楼堞、治器械、具储峙,奏论:「孙吴谨守上游形势,故曹操不能;陈氏不以上游形势为国,故为杨坚所取。陛下驻跸东南,尺土未复,置形势于度外,谨守江淮,以固东南之圉,臣愚所未悟也。荆南西援巴蜀,东控吴会南通交广,北接襄汉,进可以取,退可以守,上游之形势也。异时指麾,号令中原,以图恢复,莫此为便,与夫出则建康、入则吴粤,其势相万也。臣之在治,驱豺狼,披荆藋,招集流散,务农赢粮以望幸久矣,惟陛下实重图之!」不纳。金人归河南地,朝廷将谋安定关陕,加秘阁修撰,充都转运使左司郎官。初,秦罢居永嘉,人鲜知其才者,伯父曰:「吾观秦论当世之务,多未闻于人者,此其不可掩,殆为时用必矣。」与之出处,得欢甚。将对,秦以户部侍郎,谕伯父以财利言曰:「此官可得也。」伯父不欲以风旨言利进,不用其语,秦稍不乐。因见论许忠简公行事,伯父亟称其贤,言许位侍从。时上尝盛怒汪、黄二相,目许如一语迎合,彼可取而代也。秦笑吃吃不能已,伯父出,又笑而归,始有疏斥伯父意矣。湖北提刑向子忞,伯父湖南所按吏也。其在湖北,与伯父交论于朝,秦罢子忞,伯父因亦丐外,主管虔州管内。初,岳侯以列将拔起,时张俊韩世忠等已皆建立功效至大官,内不能平。伯父劝岳屈己下之,书凡三十七通,俱不之答。岳破贼,遣大将俘献楼船各一,卒徒战守之具毕备,韩始大说定交,而张忌之益甚。岳名日盛,幕中之轻脱者教岳勿苦降下,于是始隙。张谓伯父实主岳府谋议,百计倾岳,欲并中伯父。枢府简取虔卒,张以不应等格,急责其使,使即谰言虔帅占留精卒不,伯父因被劾罢。岳侯事起,张求伯父在虔通书尺簿有遗岳侯书处,指为反迹,秦徐擿其下文,曰:「此复有遗秦相书。」伯父用免,而张宪、岳云之狱,止以交关书问,并谋进退为反具云。踰年,伯父繇主管玉隆观再知虔州,蕃将程师回桀黠不受制,伯父按教奇兵,或坐或立,心知有异,传令皆坐,不坐者斩,以统领张涓所部,遂按军法斩之,师回吐舌大惊,始禀畏为用。诏归燕人于北,师回有亲从兵数百人惮不欲行,伯父善谕师回:「公从卒众多不可芘,诚能遂遣此属,朝廷必多公,芘不遣矣。」师回即日承命。朝符促师回就道,亦俛首告行。虔界江岭,其守长兼提举南雄州南安军甲兵盗贼。前提刑刘昉摄事,治尚宽恕,得盗多贳活之,贼中号「我爷佛」,与官军格,则曰:「我爷佛终不见杀,汝何为者!」为暴益甚。伯父再至,讨积年名贼俞三、古五官、朱关索、吴锦等,皆获之,无所置,贼徒加以「剥皮」之号,遁入它境,三州遂安。伯父终更,因罢虔州,进集英殿修撰福建。闽部八郡山贼,自建炎后磐据岩险,剧寇管天下、伍黑龙卓和尚何白旗、丘崇、廖七嫂、满山红之属数十百部,部数千至数十百人,泉、漳、汀、南剑邵武界咸被其毒,乡民多筑山砦自保,甚则残败县邑,州门昼闭。贼知伯父在虔威略,甚恐,或欲狙击邵武建昌道上。客劝伯父改途辟之,不应。迎卒已至,号令送兵还,娖队伍扬金鼓旗帜,分道并进,为若数千人行者,声言亲帅以虔兵将至矣。群盗屏迹,无敢近。路钤辖李贵讨管天下失利,为贼所生得,伯父知将兵不可用,而朝廷相次遣将张渊、富选、成闵刘宝措置福建盗贼,不受帅司节度,且半年一代,州县困于将迎。伯父创立奇兵,其初数百,未几数千人,以为殿前司左翼军,拔石城大姓陈敏于指使中,不数年为统制,充措置盗贼。弟犯令,伯父斩之,而不怨。事既专一,军费大省,群盗或招或获,而境内晏清矣。前次戍兵不听号令,秦靳于军赏,伯父临以恩信,故事无不集。伯父初计,欲使降贼取盗自赎,拔功多者为将,以励其馀。朝廷每闻贼降,必取以去,伯父于其降也,先激使之,比去,皆有劳绩,盗贼稍定。伯父下令山砦勿葺,销其固险之态,民无寇患,山砦亦空。在镇四年,平豪贼百七十部。汀贼李谷,故郡豪右,其兄子遐奴反,主为重,三日至三万人。伯父批诸将所上变书互送诸部,不再旬而败,虽幕府不知也。海寇陈小三列舰六十犯境,伯父遣水军统领郑广以三百人击之,期三日破贼。广请益兵,不许,居三日,贼舟阻风江浦,广帆舟断浦口,不血刃取之,尽虏其,鱼贯束之以献。广归问曰:「广以一击什,不自,公料功在三日,何也?」伯父曰:「弟从吾令,毋问何以知之!」提刑吴序宾媢伯父之能,数以功状不实愬于秦。有告土豪叶反者,秦以付,吴见伯父问计,且请兵,曰:「朝廷以属公,某何敢与?发兵唯命,但恐师兴而不可得耳。」吴不知为计,遂辞之。事下帅司,伯父处兵职,实系于,已乃之。辞以母疾不至,伯父遣医劳问,且止其行。它日来,执斩纛下。伯父每平强寇,戮魁领,罢遣枝党,一无所问,怀服迁善。诛李谷也,吴疑贼首数辈,欲生之,伯父曰:「吾岂乐戕人命者,察此等非良善,舍之将复乱耳。」竟不得已而贳,后多获之满山红中。上功,初不见录。蜀士钟鼎客于张渊统领邵宏渊家,宏渊质直喜功,恶不用。宏渊常对诸将面折之,以宿愤杖宏渊百,斥入士伍。鼎上书秦相为辩曲直,秦怒创听读之名,放之福州,入赦原所不迨。鼎求依所亲于永福县,伯父听之,鼎复走行在所上书,有旨劾福州官吏。伯父自劾:「某寔鼎,官属何罪!」秦不说,例降一官。赵相女嫁福州,其女仆被笞,即自经死,或欲罪女,中当路意。伯父按验之。方事之初,伯母刘氏谏曰:「奈何按问赵相女子家事!」伯父曰:「我不傅以文法,教我者又将中我,岂不反为赵氏累乎!」或造安抚使印为人转资,吏薄其议,伯父判牍尾曰:「帅以印为权,以资为赏。盗窃权赏将,何所不至乎!」斩之以徇。经略广东也,秦相语执政曰:「薛直老福建,水陆以广东盗贼未平,更付此者。」韩京循梅州,弹压盗贼,秦难制,檄伯父取之。谒见南雄州,伯父即席谕丐罢,送之出岭,遣将驰入其戍代之。初讨贼闽广界中,与麾下诸将争功有隙,至是赖伯父免死,始大服其雅量。僧宗杲得罪,秦褫服加巾,窜岭表,南海,其徒从之者数百人。或欲以危法加之,用茹菜事魔告之,伯父曰:「得非僧宗杲者?皆佛之徒尔。」告者惭沮,不敢复言。伯父在闽,得目疾内障,至广加剧,使人读状乃判,覆诵如流。狱吏与囚为奸,纵抱成案,宵逸未之觉,伯父夜中传钥呼巡捕吏,直抵某处墙下搏之,下有神,无敢欺者。累章请祠,不许。有医夏侯裴为以金针抉目,明瞭如故。盗贼告定,始录前后功,加待制云。伯父居官,乡人有所欲见者皆有以答其意,终始无倦色。先君既以伯父而葬,所以收恤其孤者尤尽恩致,其详别见之。至今乡中论谋略气谊,推伯父为称首。/将葬,季随裒录遗藁,请状其生平行实,将求立言之君子为之表志,以示不朽云。兄左朝请郎、知台州军州事嘉言状。/嘉言,司封伯父也。性忠厚,行修整,好古学,再举贡。后母党蒋璿长溪,以其贫之,为办路赍,伯父谢曰:「京师虽数千里远,然罄所有,亦足以供往来费。」入李幕,李救太原,次怀州不进,伯父谏之不听,遂弃其师。江阴田通奉钱月百万,伯父罢取不如令者,捐减居半。绍兴八年,有诏以亢旱许中外实封言事;伯父以尝召对不称罢,不敢强聒,拟杜牧罪言,作《听言论》。初,知温州苏起重伯父节行,就问政理,亟延伯父宴席。伯父因苏来会,辞曰:「某何为者,而府宴必与,无乃为盛德累乎!」苏瞿然晓曰:「以书还我,然自今毋我外,有可提诲,愿闻之。」当时相与乃如此。馀在待制伯父所为行状。/初,光禄大夫在贫约,收嫁族人孤女,诸父行谊皆有祖父风烈。司封孝衰于妻子,而人多厚妻族,惇笃本宗,每用其至,兄弟四人友爱如手足。待制司封最先达,遇之官,必合兄弟之舍,与从昆弟之遗孤以行。从父兄顾言卒,司封收录其子伯,教终身。待制长育从弟与言,既为纳室,又择名士林松伯高,以其妹归之;伯高终于东阳丞,复迎嫠嫁于叶氏。先君下世,将仕先兄又卒,待制季宣及诸姊孤露迎归,为嫁叔姊。迨季宣长,遂任以官,为之筑室求婚。然后引郊赉恩得任子,以通判伯父未任,舍其子而官之。黄氏从母遭乱贫寠,诸父迎居乡里,以便赒赡,事之如祖母然。通判伯父讳昌言,字韪明,潜曜不喜矜持,温然厚德君子也。待婺倅不赴,奉祠卒。以司封通判之和厚,待制之英伟,先君之方正,性德异,而雍睦无閒为甚难,足为兄弟法矣。上念祖父名义行业如此,以季宣之弗克负荷,家法沦替,遗风泯绝,会将流遁鬼蜮,言之有腼颜面。大惧年祀寖远,故老凋丧,一旦溘先朝露,而我先人之烈亡轶无传,以重忝祖之责,敬以见闻,仰笺先君遗行,祖父、伯父行事之遗落者因并见之,琐碎不书,为大者之存也。既将上之史官,而不肖者亦永有以自监。子思上记夫子而不失其意,虽不敏,愿学焉。诬国史以增饰私门之令猷,季宣岂敢!孤季宣谨泣血笺先大夫右史公行状如上。(《浪语集》卷三三,永嘉丛书本。)/四千:原作「四千千」,据文渊阁四库本《浪语集》删。
都堂审察劄子1171年8月 南宋 · 薛季宣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七七九、《浪语集》卷一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
某读《史记》,至赵烈侯欲赐歌者田,相国公仲连不与,曰:「求之未有善者」。
番吾君曰:「君实好善,而未有所持。
公仲相赵四年矣,亦尝进士乎」?
曰:「未也」。
番吾君曰:「牛蓄、荀欣、徐越皆可」。
公仲乃进此三人。
牛蓄侍烈侯以仁义,约以王道,烈侯逌然。
明日,荀欣侍以选练举贤,任官使能。
明日,徐越侍以节财俭用,察度功德,所与无不充。
君悦,使使谓相国曰:「歌者之田且止,赐相国衣二袭」。
仆未尝不抚卷而叹,谓公仲连贤相也,不以正义咈君之心;
番吾君善谋也,乃以贤贤易君之虑。
公仲用人如己,烈侯改过不吝,贤哉!
是故大臣格君心之非,惟务引之当道,是虽战国之事,盖三代大臣遗法也。
昔者伊尹、周公所以弥缝君臣之间,盖不于其身而于其左右之臣。
当其未甚相知之时,脱有一人不正,则二公之事去矣。
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者如此。
后世大臣喜与人主争事,人主顾以要窃名誉疑之,君臣之间,盖判然离矣。
进则孤立而无助,退则洁己以致讥,而欲道行事济,万无是理。
古人之不可仿佛,非天也,人也。
主上以天纵之圣,笃任同德,凡天下事与相公唯诺可否,无所疑贰,是诚足以有为之时。
然而间或事与意违,而功成未有端绪者,将由进贤未广,犹无以易君之虑,引义以争,未免身亲之乎?
虽有至心,谁能谅之?
伏惟谋谟庙堂,深思远览致君之道,愿专以伊尹、周公之心为心,若公仲连之所为有可备采择者。
某位卑言高,死罪。
赏罚论 北宋 · 刘敞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二八七、《公是集》卷四○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九五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二六、《经济类编》卷一三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四一三、《奇赏斋古文汇编》卷一八六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皇极典卷二七一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四
「赏为劝有功也,赏必以春夏,不已怠乎?
罚为惩有罪也,罚必以秋冬,不已缓乎?
怠则不劝,缓则不惩,然而曰赏以春夏、罚以秋冬者,是非圣人之意也」。
应之曰:「否。
子所谓功者,谓夫辅世治民之为功乎?
抑谓辟土彊兵之为功乎?
子所谓罪者,丧业失序之为罪乎?
抑谓残民害上之为罪乎?
子赏之,劝也,将劝其至于善而已乎?
将幸其身而已也?
子罚之,惩也,将勉其至于耻乎?
将勉其身而已也?
吾语汝圣王之治。
圣王之治,官得其职,民劝其事,物安其所,无独治之名,无仓猝之功。
是以三载考绩,三考黜陟幽明。
其陟也,所谓赏;
其黜也,所谓罚。
赏以春夏,罚以秋冬,则何怠且缓之有?
古者惟军赏不逾时,军罚亦不逾时。
用命赏于祖,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;
不用命戮于社,欲民速见为不善之辜。
是圣王之所不得已而用之者也,非所以治士大夫。
故子之所刺者,平世之治也;
子之所称者,军中之法也。
且夫赏为劝善也,为善者终身诚之。
今一赏以春夏而已至于怠矣,则是虽为善未尝不伪也。
从而赏之,是赏伪也,岂所谓善乎?
与其赏是人也,则若勿赏是人也。
故君子正行非以干禄也,经德非以希世也,爱民非以要誉也,尊主非以怀赏也。
故有功虽赏不骄,赏之虽晚不怠」。
曰:「非春夏即不可赏乎?
趣取赏而已矣,何必春夏为」?
曰:「否,是所谓顺天时者也。
为人父者,莫不欲其子之孝于己,欲其子之孝于己,莫若己为孝。
为人上者,莫不欲其下之顺于己,欲其下之顺于己,莫若己为顺。
天者,王之上也;
王者,诸侯之上也;
诸侯者,大夫士之上也。
故王者顺天则诸侯顺王,诸侯顺王则大夫士顺君。
君之所为而大夫士为之,是良大夫士也;
王之所为而诸侯为之,是贤诸侯也;
天之所为而王者为之,是圣王也。
故春夏者,天之和气也,天所以施生也,物之所荣也,故赏行焉。
秋冬者,天之义气也,天所以肃杀也,人物之所畏也,故罚行焉。
故赏罚之所以顺天者,臣事君也,子事父也,少事长也,贱事贵也。
其本在王,天下之君悦而言之曰:『王犹顺天,则天下莫不悦而顺王』。
天下之君悦而顺王,则天下之大夫士悦而言之曰:『君犹顺王,则天下之大夫士莫不悦而顺君』。
故王者,父事天,母事地,兄事日,非以祈报也,以达天下之大义也」。